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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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狗(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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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一直下到夜里,铁皮篷子上哒哒的声响渐渐平息下去以后,柏清沿着客厅慢吞吞地走,拉开厨房的门,准备做晚饭。

他手艺很一般,只是记性很好,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同一个味道,不说好吃但也不算难以下咽。有时候犯懒,他就只煮一点米饭,配半碟豆角或是咸菜——柏清的口欲很淡,无论什么都吃得很开心,是最好养活的那种小孩,所以做菜的手艺也总是那样,最多会煲一点海鲜汤。

破旧的小冰箱里所剩的东西也不多了,他在案板上切切洗洗,一股脑填进小锅里,然后数着时间加了点水,依次倒了点调味料就放到电磁炉上煮,一锅勉强还过得去的热汤配米饭,他又煎了鸡蛋,全用托盘端到小餐桌上,然后就呼呼地吹着被烫着了的指尖去倒水。

他听着水声小心地倒了两个半杯,摸索着放在桌子两边,指头上的那一点点热还咬着他,柏清把手指贴在湿润的嘴唇上,犹豫着要怎么去叫房间里的女孩子出来吃饭。

——桑涟在他的小房子里落了脚。柏清摸着那条项链踌躇了一会儿,他看不见别人的脸色,然而比谁都怕对方生气,或者说也并不是怕,而是一种过分的担忧,这种习惯同样从他幼年时养成,他是福利院最乖的小孩,然而听到最多的话却仍然是「你要更乖一点」,柏清从那时候开始就模模糊糊懂得了——他必须用比别的小孩更多的乖来弥补自己的先天缺陷,即使那并不是他的错。

桑涟说「好吗?」,于是他就点头说「好」。

那条蛇骨项链挂在他颈上,柏清摸了摸它——他舍不得摘下这条项链,然后对桑涟说「对不起,我想我可以借你一些钱去投宿旅馆,毕竟我们才认识不久,你还是一个女孩子,这不安全。」

尽管那位身份成谜、声音轻柔,让人感觉很和善的桑小姐说这只是一个抵押、一件信物,等到她将离开时,就会用谢礼将它换回去,但柏清却觉得它像一份礼物。

不管如何,他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即使只是一位短暂的房客也好呢?

从福利院离开以后,柏清渐渐发觉拥挤吵闹的群体宿舍也有它的好处,他在这里,有时候半夜醒来,就发觉周遭一切都死寂,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钟表指针嗒嗒的走动,这黑沉沉的世界里好像再没有任何东西,他躲在被窝里无声地流泪,期盼着快点天亮,外头能传来叫卖早餐的声音,好证明他不是一个人待在某个孤独可怕的世界里——他害怕早晨永远不会来,而自己困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侧耳去听,桑涟似乎在卫生间里洗脸,水声停了以后他听见浴室门咔哒轻响,于是立刻坐直了身体,等待那脚步声靠近他跟前。

“桑——桑小姐,家里没什么菜了,随便吃点吧。”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桑涟应了他一声,柏清听见她坐下来、拿起筷子,才跟着端起自己的碗——他头一次在这张小桌子上和另一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觉得新奇又高兴。

柏清吃饭很慢,因为看不见,所以必须捧着碗慢慢地喝汤,然而那只碗还很烫,他试了几次都觉得热,于是只好先慢吞吞地扒那碗白米饭,像小鸟似的一啄一啄,等他好不容易吃下去小半碗,坐在对面的桑涟已经放下了筷子。

“你、你吃完了吗?”

他警觉地从碗里抬起头来,连桑小姐也忘了叫,像生怕落后的小孩子一样紧捏着自己的筷子。

桑涟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没出声——身上的衬衫和运动裤尽管劣质粗陋,但至少是干净清爽的,她的小房东尽管手艺平凡,但至少饮食是热而有味的,因此她彻底从任务、间谍、狙杀及失血中将自己剥离出来,像被喂饱了的蛇一样,堂而皇之地盘蜷身体,在别人家里慵懒地翘起尾尖,反客为主地安慰柏清,“不要着急。”

“你慢慢吃。”

她饶有兴致地望着柏清的脸,用渐渐恢复了的嗓音作出一种温柔而可靠的态度,然而身体却向后仰去,恣意地倚在靠背上,欣赏柏清紧张的神色。

“我等你。”

桑涟不必发觉、而柏清也没有发觉——发觉他已经错误地对一个雨天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陌生少女产生了模糊不清的依恋,柏清对那句「我等你」感到心满意足,或者更甚于此,他的心脏怦怦地猛跳起来,显出一种他自己并不晓得的羞怯——他讷讷地应了,捧起那碗终于放温了的汤小口喝起来,而桑涟看着他贴在白瓷碗上嫩红的十个指尖,以那种全然松弛的姿态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等到柏清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晚饭,她已经想通了许多关窍。

卫星电话或发送私人邮件,这是现成的,柏清是个小瞎子,桑涟在他眼皮底下可做的事情太多了,然而当务之急——或者应该说当务并没有什么要急的,她在这里待得越久,越能把事情搅成一团糟,把后面的鱼钓出来。

她想这些事时柏清正站在厨房里洗碗,洗完就一只一只地搁到架子上,她有点惊讶他把这些家事做得这么好,但也发现这一切是有迹可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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