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不容置喙的嗓音响起，大小姐从黑暗中走到彩色的光斑下，面色似是不悦。稍微熟悉她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个眼神出现与遇见一只公墓里的黑猫无异，本意便是无差别诅咒厄运散播于每个冒犯者的生命。
但那个女人只是定定看着她，淡淡道：“我们约定过的，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乐莉一跺脚，明显又是准备耍赖，但无论是威逼利诱，对已经摸清了乐莉行为模式的女人来说都并不管用，在清冷的灰色眼眸下，十五岁的跋扈丫头显得是那么滑稽可笑，乐莉闹了一会儿，最终也只能扁扁嘴妥协：“好吧，但是要带我一起去。”
“随便。”
大小姐捏着鼻子，纡尊降贵地跟上吟游诗人的脚步，却见一路上有许多奴隶对吟游诗人笑脸相迎，亲昵地叫她“加荷老师”，仿佛她是她们的母亲似的，乐莉心底那口如刑具般盛满鲜血残肢的铁锅又再度沸腾起来，烧得她唇焦舌燥，只想把这些抢走她的人全部抓起来关进监狱里才好。
越来越靠近培育区，白色的栅栏简简单单就圈住孩子们的未来，乐莉不肯再靠近了，她嫌臭。远远地，她坐在喷泉边，好奇加荷想要干什么。
早已有许多奴隶孩童抓着白色栅栏殷切等待，她们用稚嫩地嗓音挨个跟加荷问好，而加荷脸上则出现了一种从未对乐莉展现过的慈爱表情。乐莉抠着指甲，叼着糖，晃着腿，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个吟游诗人堂而皇之给一群奴隶教起书来。
作为帝国公共财产，奴隶和家政机器人是一个级别的物件。家政机器人在被投入使用前只需要输入预置系统，而奴隶们也只需要被教授与未来就业园区相关的职业技能，而在视频设备相当发达的银河时代，阅读并不是必要技能。许多奴隶会给自己一个名字，但很少有人会写自己的名字。
加荷的第一课，就是教会她们写自己的名字；如果有人没有姓名，她就会结合本人意愿，替她们起一个。
“没有名字，怎么知道自己是谁呢？没有名字，又怎么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呢？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记得名字，就不会迷路。”
“那小夜是什么样的名字呢？”肤色略深的小女孩拉着加荷的手指，棕色的眼睛像绕着行星环的土星一样闪闪可爱。
加荷笑得慈悲，反握住小夜的手，“是在夜里指引光明的神。”她说。
这句话对女孩儿来说太难理解，她在记住之前，就被同行的谨慎男孩匆匆拉走，“加荷老师，再见！”
教学已经结束，有个孩子却不愿回去，缠着加荷不放，说自己想再多学一点，已经忍耐到极限的乐莉没有忍住，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一把扯开那因为营养不良而过于纤细的手腕，“快滚！”
孩子温热的掌心离开手臂，加荷一瞬失神，她先将哭泣的孩子哄了回去，又慢慢转向乐莉，眼中是安静如水的愤怒，终是一语不发。
乐莉一路忍着怒火，她自认已经委曲求全，换做平时早就一qiang过去，哪儿还有那小畜生哭哭啼啼的面？可偏偏加荷这个女人不领情，还摆脸色给她看！
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斑斓的光，照得加荷的侧脸支离破碎，那一瞬间，乐莉心底那口锅的火灭了。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落于下风了。当她想把她当作妈妈的替代的时候，她就已经输得彻底。
你跟我妈妈明明一点儿都不像啊。乐莉想。赌气似地抱着小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每日的睡前摇篮曲也不听了。
乐莉又做了梦。只是这次，她不是梦中的主角。作为旁观者仅仅一眼，却几乎撕心裂肺。
那是只蚂蚁，但乐莉却无法抑制地对其注入对母亲的思念与眷顾。那是蚂蚁，但绝对就是她的母亲没错。
而她放在最柔软内心依恋着的母亲遭遇到了什么呢？
从出生起就是一场阴谋，她的肢体被钉在一个密封的脏盒子里，无数枚虫卵不断从其膨大的腹部挤出。她的触须疯狂痉挛，她的头部剧烈扭动，即便如此，痛苦的生育也没有停下。
虫卵孵化，无数小蚂蚁破卵而出，它们迫切需要养分，最终盯上了奄奄一息的母亲。
“不要！别伤害她！”乐莉想这样呼喊，除了旁观以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乐莉被迫以最近的距离观看幼虫啃食母体的全部过程，它们撕裂咀嚼的是她生命的起源、是她灵魂的伊始，如果她要遭受这种折磨，那无能为力的她又该受到怎样的诅咒？
“宝宝，妈妈好痛啊……”她听到她含泪的幽语，“宝宝，你怎么不来救救妈妈？”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即便亲身经历过痛苦的一切也不曾低头的天之骄女终于走向崩溃，她对着那个更高级的、她无法反抗的意识哭诉：“你想要什么？我认输了，行吗？放过她……”
“放过我妈妈……”
乐莉大哭着从梦中醒来，甚至来不及辨认真与虚幻，反手连自己的精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