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佛堂上的气氛逐渐靠近批斗会，把徐影从登基到如今的所有政策几乎都批得一文不值，就连楚湘去巡河堤都能说成是天子无德，不然怎么会下那么大雨呢？
是，我们知道当时好歹是把河堤守下来了，并没有给百姓造成太大的损失，可要不是天子无德导致苍天示警，会有这次洪水吗？会需要调兵去守河堤吗？
不还是你的错！
并且，能舌战群儒的无双还不在，徐影向来信奉有理不在声高，现场一度展现出了仿佛铺天盖地般的气势。
徐影就听着，听完了所有人的词儿，才要准备说点什么，阴沉的天空又“轰隆”了一大声，仿佛在呼应诸臣子那气势汹汹就差没逼徐影退位了的声音。
这让官员们仿佛得了某种鼓励，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大概是骂爽了，多少有点血脉贲张，一听外头在打雷，直接冲了出去指天誓日，中心思想就一个——苍天示警，遍地瘟疫，君王却顽固不化，刑不上君王，若苍天当真示警，还请降下雷霆，就往这劈，以警君王。
就是……怎么讲呢……
用心很险恶呀。
因为宫里的小佛堂真的比较容易被雷劈，属于是那种没事儿就得修缮，劈狠了还得重建的地方——或许是磁场问题，也或许是宫中的相对高处，反正这片地方以前是种树的，没事就挨雷劈，整得每次雷劈都能有大臣来劝谏君王自我反省，君王烦得不行。
然后从前朝开始这儿就是佛堂了，图的是一个再挨劈就和君王没关系了啊，什么苍天示警啊，苍天劈的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的寺庙哟，有问题就去找如来佛祖说，那是如来佛祖挨劈又不是朕的皇宫挨劈！
但像今天这种时候，刚刚好徐影就在小佛堂，刚刚好大臣们就来劝她反思，又是个阴沉了好几天眼看着要下一波雷雨的“好”天气，不在这种时候劝谏君王自我反思都对不起烘托到这个程度的气氛。
徐影听大臣们在一条条数落她“不顺天命”的时候，神态都还算平静，只是在那个老头情绪到位了直接冲到院子里的时候，微有动容。
——院子里可是有棵树。
老母亲曾对徐影耳提面命过，雷雨天气可不能在树下，容易挨雷劈。
这老家伙……
犹豫了一下，徐影还是礼貌地追了出来，大臣们紧随其后，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徐影才想说点什么，却听一把清亮的男童声：“可笑，倘若今日小佛堂不受雷霆，是否意味着此次疫病并非什么苍天示警的天灾？”
大臣们一时间都有点愣，不是为说话的内容奇怪，主要是……男童？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了？
然后都朝着声音传出去的方向看去，哦不是太子殿下——人刚从佛堂正殿出来，手里还捏着念珠，官员们都没怎么见过楚琏，一时间还有些疑惑。
宫中小佛堂是为了给女眷所设，即便有僧人也都是女尼，什么时候有了个带发修行的男童？
但不管怎么样吧，只要不是什么大人物就可以训斥：“放肆，我等在此谈论国家大事，岂有你们说话的份儿？”
不怪他们有眼无珠，实在是楚琏来祈福的嘛，打扮得就很朴素，完全没有天潢贵胄的样子，被臣子训了也不生气，只是田忠喝了一声：“放肆，这是二殿下楚琏！”
官员们表情都抽抽了一下，靠近中枢的官员一下子就想起在朝廷因为虏疮都被迫停摆的时候，陛下批的唯一一份奏章确实是二殿下楚琏请求为长姐祈福的。
啊这……
一干官员赶紧对楚琏行礼，楚琏也不搭理他们，只遥遥也给徐影请了安，然后再面对的那位老大人，淡淡道：“老大人还未回答孤，倘若此次小佛堂不遭雷霆所劈，是否意味着此次并非什么苍天对陛下示警的天灾？”
伴随着楚琏话语声的，是天上又陡然一亮，过个三两秒，又是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
现在的雷云压得更低了，这里本就是皇宫高处，黑云压城的感觉越是浓郁，此次雷雨绝小不了，按着无论大雨小雨反正一旦雷打得频繁那小佛堂多半不能幸免的规律，这次不劈才有鬼了。
那翰林院的老儒生朗声道：“是否苍天示警，臣说了不算，殿下说了更不算，臣现在只想问陛下，若是此次苍天降雷，陛下是否能听苍天示警，以自古以来的伦理纲常治国？”
徐影哼笑了一声，不想与这老儒斗嘴，还是楚琏回应的——他也走到院子里，和那老儒站在一起，指着小佛堂主建筑上头，不知什么时候竖立在那里的长槊：“老大人一口一个苍天，可知那是何物？”
那老儒冷笑：“不过一长槊。”——虽然我不太明白怎么要在佛堂最高处弄这个东西，但长槊谁还能不认识呀。
“不错。”楚琏淡淡道，“是先帝当年平定天下所用之长槊。”
官员们多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理说，楚英人都死了，人走茶凉，拜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