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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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尽管多年未见,陈耐还是第一眼就认出宋河了。

十点的春夜,对面园区的写字楼还是灯火通明。陈耐站在店铺“自选盒饭、十元三个菜”的灯牌边,用勺子扒拉扒拉保温架所剩无几的菜,准备再等五分钟就收摊下班。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面前响起:“来一份盒饭。”

“剩下的菜可能分量不够了哦,”陈耐不经意地抬头,而后时间仿佛拉长了——

宋河和中学时期的样貌变化不大,清隽的眉眼经过岁月沉淀,又多出些别的什么。少年的清澈和成年的稳重在他身上交织,陈耐的脸“腾”一下烧得通红。

她低下头,小声补充一句:“要不我给你多打几个菜,拼一拼吧。”

宋河客气道:“麻烦你了。”

陈耐拿了店里最大的打包盒,把每一份菜都往里盛了点,装到最后整个打包盒都冒尖了,还试图用菜勺压平,再添一些。还是宋河赶紧说够了,才制止住她。

宋河用手机扫了码,接过沉甸甸的保温袋时甚至笑了一下。一直到他走远了,陈耐才面红耳赤地抬起头来,开始纠结他最后的笑,是因为觉得她这个商家太良心了,还是认出自己了。

店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开始收拾桌子,看到陈耐杵在门口发呆,用手肘捣她:“小耐,收东西啦。”

“哦。”陈耐转过头,暗黄色的门帘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她穿着暗绿色印着盒饭店巨大logo的围兜,忙了一天,湿哒哒的刘海贴在泛着油光的脸上。

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陈耐脸上的燥热褪得彻彻底底。

******

之后一连几天,宋河每天都会来店里买盒饭。

次数多了,陈耐甚至记住他最常选的菜是西红柿炒蛋和凉拌莴笋。宋河每天到的时间晚,剩的菜色不多,陈耐遇上店里生意特别好的时候,会偷偷先给他盛出来留好。

店里其他的同事注意到宋河,在他离开后偷偷用手肘捣陈耐的腰:“那个帅哥每天都来,你俩是不是认识啊?”

陈耐低头捡菜,用蒸汽盖掉脸上通红的颜色:“可能是觉得这边菜好吃吧。”

“确实,”同事想到陈耐的手艺,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会儿已经临近夜里十点,其他人都在做收工前的准备,同事扭头观察一圈,悄悄和陈耐咬耳朵,“老李说我们店快到期了,老板不打算续租。”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同事用下巴向远处的科技园点点:“那边入驻的公司越来越多,附近的店面全涨了,房东想把租金翻一番,老板没同意。”

陈耐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老板私下只单独问过老李愿不愿意跟他干,我们这些没被约谈的人,估计到时候就都就地遣散了。”

对面的科技园区盖起来以后,人流量越来越大,附近的商铺已经因为类似的原因换了几波。陈耐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但比起对未来的担忧,她发现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宋河了。

******

宋河再来买饭的时候,就看到陈耐满脸的欲言又止。他冲陈耐安抚地笑了一下,问她:“有什么事吗?”

“你……”

——你是不是叫宋河?

这是陈耐对着镜子演练一整晚,总结出的最合适的开场白。如果宋河回答“是的,你怎么知道”,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介绍自己:“我是陈耐,我们高中做过一段时间同桌的,你还记得吗?”

“宋组长!”有人站在宋河身后不远处喊他,宋河回过头,“小然,怎么还没回家?”

“小然”又上前两步,走到店铺的灯光照射范围内,陈耐才发现那是个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画着淡妆,眼睛低垂下来时,长长的睫毛就像忽闪忽闪的蝴蝶翅膀。

“我看到你好几天都在这边买饭,”小然边说边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往前递了递,“路边的盒饭不健康,这是我自己做的。”

小然的两颊因为紧张泛起红晕,陈耐一个同性都看得心软。宋河注视她攥着饭盒的手指良久,叹了声气,从她手里接过来:“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小然的脸红得更加厉害,“我以后可以每天给你带。”

“不用。”宋河直视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格外认真的语气说道,“小然,谢谢你,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小然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她退后两步,低下头匆匆说了一句“好的”,就转身跑开了。

陈耐:……

她刚刚是亲眼目睹了一场表白被拒吗?

手上举到一半的锅铲还盛着菜,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往打包盒里装。宋河转回来时,脸上已经恢复到一贯的温和表情,客气说道:“今天先不买了,同事给送了晚饭。”

陈耐:“好的好的。”

“你刚刚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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