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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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主任(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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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还慢,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齐岳家,已经六点四十了。

幸运的是,对于她的迟到,齐岳的父母并不介意,至少表面上没有。

桌上的菜凉了,谁也没有动筷。星雨不知如何解释,齐岳连忙把错揽在身上,说自己说错了时间。杨美兰接口笑道:“我家岳岳打小就粗心,从小学到大学——不论什么考试、不管有多简单——从没拿过一百分,一次也没有。”

几个轻松的玩笑之后,话题很快就聊开了,但主要是在齐家三人的口中流转。星雨很少主动说话,只是认真地品尝着每一道菜,衷心地赞美它们。吃到特别喜欢的,还向杨美兰请教具体做法。她知道只要把话题锁定在厨艺上,就是安全的,再怎么说也错不了,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在此之前,星雨在车间里见过几次杨美兰,没认真说过话,大家都叫她“杨主任”。杨主任喜欢穿一身黑,只在领口处佩带一条鲜艳的丝巾,加上经常在脑后盘一个圆髻——看上去就像一位空姐。

她的脸圆圆的,眉毛细细的,脸白白的,五官长得很开,笑起来很生动。人到中年,身子有些发福,但曲线还在,看得出是个精力旺盛、生活讲究的人。相比之下,齐岳的父亲齐峻因为有一张国字脸看上去更严肃、更有干部味儿。他的话不多但十分得体,会把主场的光环留给妻子,如果出现冷场,会立即抛出个笑话把气氛搞活。又或者看见星雨太过安静,也会主动找她说话。

一番交谈下来,星雨看出这一家人在社交上大概就数齐岳的段位最低了。长年稳定的亲情润泽,他在家中有着自由畅快的表达,是关注的焦点、宠爱的中心、就像一棵地势优越、营养充分的橡树,越是这样反而越不可能长歪。

杨美兰不旦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在家务上也是大包大揽、精益求精:同样的大小、同样的格局——齐岳的家可以说是蔡师傅家的反面:处处一尘不染,主人好像是个重度洁癖患者。家具、窗帘、墙面、地砖都是白色的,就连厨房里最容易藏污纳垢的灶台、砧板、抽油烟机都擦得锃光瓦亮、好像这家人从不下厨。

除了干净,这个家还充满了生活的情趣:窗边种着绿植,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阳台上摆着竹椅、吊着鸟笼、还挂着一排太阳能的小彩灯。就连家具的摆放、色彩的搭配、墙上的挂画都像是从家居杂志里拷贝出来的——光亮、柔和、舒适、温馨。

因为紧张,事后星雨很快就忘记了那一顿饭的各种细节:谁的段子最逗,哪道菜先吃完,自己喝了几杯酒,有否违背餐桌礼仪……等等,直到杨主任把话题转到了家常:老家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些什么工作……之类。这当然是饭桌上最最普通的话题,可星雨最怕的正是“家常”二字。

她的家不正常,越解释越不正常,以至于只要一提起就有崩溃之感。每到这种时候,敷衍和谎言是她最后的抵抗。她泛泛地说:老家在石淙。家中有父亲哥嫂、都是农民、种菜为生。

“那——你妈妈呢?”杨美兰自然而然地问道。

“不在了。”星雨说,见齐岳父母瞪大眼睛意犹未尽地看着她,顿了顿,又加了两个字,“因病。”

从小到大只要是填表,在“母亲”一栏里星雨填的都是“孙桂英”,也就是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孙桂英是自己的生母。长大后听到传言向父亲求证,挨了一顿痛打,至此再也不敢在家人面前提起王素清。孙桂英的确死于重病,这样回答也不算错。更何况那次见过王素清后两人再无交集,又何必向人提起。

平心而论,作为母女她们已经错过太多,重建亲情已变成一件别扭的事情。星雨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哥嫂是什么样的人,沾上自己就等于沾上了他们,所以母亲的绝决不难理解。车间里谁也不知道星雨还有个生母住在江州,而且住得很近。对她来说,隐瞒身世早已成了习惯,她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爸身体还好吧?”杨美兰关心地问道,“在老家生活得怎么样?”

“我爸……身体不大好。前段时间脑出血,一直卧床不起。”

杨美兰轻轻地“哦”了一声:“病成这样可离不了人,是你哥嫂在照顾他?”

“他们也不住在老家,我这边也请不了长假。我哥就找了个亲戚照顾他,我每个月寄些钱回去。”

“难怪岳岳说你每天下班还要去咖啡店打工,真不容易。”杨美兰叹了一声,“跟你一比,我儿子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除了考试做题什么都不会。”

“他还挺能干的,在工作上。”星雨小声地替齐岳辩护了一句。

那一瞬间,齐岳向她投来温柔的一瞥。杨美兰正在夹菜,身子随即滞了一下。

* * *

三天后,蔡师傅把星雨叫到一边,低声问道:“刚接到厂里电话,附件厂缺焊工,要把你调去附件厂,这事你知道么?”

星雨很惊讶:“就调我一个?还是有别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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