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聪慧冷静的儿子，竟失了平素的端庄，眼角掉下眼泪来：“父皇……！”
景德帝一时有些拿不清楚状况，愣住了。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面上冷淡无比，他沉声接着道：“你今日妄视我的命令，擅闯宫殿，该不该？”
太子点头如捣蒜：“不该！”
养心殿内的烛火在这冰天雪地里竟折腾出一股莫名的热浪。兴许是时候太晚了，景德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懒怠地说：“罢了，退下吧。”
十四岁的少年继续点头：“父皇，你说得对！”姜姜借谢砚的身体笑了，在旁人眼里看上去就是一贯冷漠的东宫之主在露出笑容。少年拖着长音，懒散道：“父皇，你说的决策自是对的，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惩治了叶太傅，那江南一带的人便会十分不满意。叶太傅出自江南，少时成名，在那里积威甚重。我倒不是心疼太傅会死，只不过担心此事一旦处理下去会给父皇带来麻烦。”
景德帝闻言抬头看了他这过分板正的儿子一眼，神色颇为意外。
他们父子自幼相处，他对他的人品很有了解，谢砚过分正直迂腐，不屑撒谎，他能说出这番话，那就代表他是真心的。
他一意孤行要治叶时修死罪，也正是因此。谢砚生来仁德宽厚，不忍对自小教导他的叶太傅动手，可是坐上皇位的，哪有不狠心的。谢砚年少时喜欢一只笼中鸟，景德帝便下令将那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了，就是为了练他残忍的心性。
景德帝叹了口气，他平素看他过分依赖叶时修，甚至对他的依赖还超过了对他这个父皇。所以他对叶时修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更何况叶时修还撺掇着谢砚将他安插在朝堂上的宦官魏二除去，作为一个帝王，他如何能够忍受？
现在瞧谢砚并未完全被叶时修迷惑失去心智，他放心一大半，于是挥了挥手，叹了口气，怅然开口：“我不会把他处死的，现在只是把他在牢狱里关上几天，等黄河决堤一事过去后，会把他放出来的。”
谢砚忧心道：“希望他能记住父皇的恩情。”
也许是太累了，景德帝瞧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逐渐满意了不少，抬抬手，示意太监李德财走过来，转过身，随口吩咐道：“带他去旁边的偏门用一下晚膳吧。跪两个时辰应该是跪累了。”
谢砚微笑：“谢谢父皇。”
他沿着沿途的路灯，一路行至偏门，被李德财伺候着在那里用了餐。
谢砚在身体里问：“为什么？”
姜姜抱紧了手上的火炉，随口回答道：“哟，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仙女，所以未来十年内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黄河会决堤吗？因为沿途的官员个个分摊着中饱私囊？是，但也不仅仅是。”姜姜笑着卖了个关子，然后继续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景德帝一手设计的。虽然说你父皇很无能，但无能的皇帝也是很厉害的哦，他联合了沿途的官员一起设计让叶太傅栽了个大跟头。他比谁都知道叶太傅是无辜的，所以这件事的根本根本就不在与该怎么去澄清叶太傅是清白的。最最关键的一点是，该如何改变皇帝对叶太傅的态度。”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觉得皇帝为什么会专门设这么一个计谋来为难叶时修？”
谢厌默了默回道：“因为我。”
姜姜特意调谑地“咦”了一声，然后欢快地继续道：“对啊，因为你，尊贵的太子殿下。你自幼由叶时修教导，感情深厚。叶时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想的自然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但你父皇呢，则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所思所想皆是由己出发的。”
“大荣与大梁打了好几年的仗，明明好几次都能成功打赢，收复失地，却偏生毁在了你父皇的猜忌上。你父皇不愿下放兵权，却又重用宦官，致使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作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他怎么能忍受这样一个皇帝待在帝位上，所以你的老师应当是私下跟你讲过不少有关这方面的时政吧。这让你从根本上就对你父皇的行为产生了不认同，不愿意和他多有接触。”
“所以你说，皇帝怎么能忍？”
谢砚没说话。
不过所幸，姜姜是个话痨，就算别人不回她，也能把话题进行下去。她喝了口水，继续道：“不过……要我看啊，现在，你父皇只是想从你身边人入手，解决你们父子二人的矛盾。可后面，保不齐，你父皇也是会对你动杀心哦。他现在便能忍心让你跪在雪地里整整两个时辰，甚至放任手底下太监对你的侮辱，到了后面，我也看不准他会对你做些什么哦？”
其实以姜姜十年后的信息来看，景德帝杀害太子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因为奉平十六年，太子一党便被全部诛杀殆尽。
正正是过了这个冬便会发生的事情。
谢砚反驳道：“不，他不会。”
姜姜笑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