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滦并不明他的意思，程老侯爷一盏空杯悬在半空，“太子可与你提过王冯？”
“自然，景和寺命案，他就是主审。”
“王冯这人做官、行事皆是刚直不折，做人却是无情。前朝王幼子的太傅正是他生父，如此羁绊背景，还能在三年之内坐上御史台之首，深得陛下信赖，便可知他绝非等闲之辈。”
“他经手之案，凡是所涉之人，便是与这案件无关，只要有错，累及朝堂国事，这王冯必能给他列出罪证使人就范。”
“是以，陛下赞他监察之责，行如明镜，古今前未有之。”
“你那好二叔，娶了个花船上的瘦马做妻，如今闹出命案落到王冯手里，不把自己赔上就不错了。”
“昨夜三司会审的旨意一下，他没去找那逆子，反而亲临我巡防营问话。”程老侯爷轻哼一声，“呵，此事也就罢了。要紧的是据王冯论及，当日不仅死了人，还丢了一尊陛下亲手刻字的金身佛像。”
“说来也是巧的出奇，我们抓的这个贼还正巧盗了数斤金子出城，全都是融好的金块，重量几乎便与那尊金像相等。”
“你说说，这如何叫人不起疑。”
“那小贼，我们审不出话来，又不能动私刑，总归是找不出证据，也不便直接将人交到御史台。他王申什么人，若从巡防营交人出去，闹出事端将这些兵将扯进来，得不偿失。”
“所以您才特意让徐副将二人前来，只需对外称他二人是特来贺寿的，押解窃贼不过是顺手。”
“只要路上不出差错，一旦将此人送进京兆尹府，由得官家去查什么都无所谓。若那贼子当真偷了金身佛像，巡防营至少无过。”
程滦双眸微敛，“只是不知，这王冯是否真如传闻般骇人。”
九龙山上，铁甲卫兵将景和寺围的严丝合缝。
谁也没料到，皇帝竟然将宫城守兵派给了王冯，一个花船瘦马的命案，怎会引起这般重视？
“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景和寺，这可是皇家寺庙，在这儿死了个人能是闹着玩的吗？更何况，这背后牵扯之人可是程家。”
“听说，程家二夫人丧命当晚，程小侯爷也在寺中呢。”
夜渐深，外头天总是一样的黑，苏袅袅实在分不清到底几点了，但看这月亮，应当还在上半夜。
好困啊。
她撑着脑袋，打算将这嗜睡的罪名安在眼前的黑药碗上。
“鲜肉，”
“奴婢在。”一圆乎乎的小丫头停下手中收拾的动作，转过身来，黑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眼前人。
“你方才说，之前见过我？”
“那日我替公子去太子府送东西，您就在园中漫步。不过府上侍从众多，姑娘自然是不记得鲜肉。”
“那不重要，”苏袅袅将人拉过来，斟满一杯茶水推过去，“在我们那儿，两个人只要见两次面，那就是朋友了。”
“我以茶代水敬你一杯，日后在这府中，你与我，就是真心相待、互帮互助的朋友了。”
“喝呀。”
苏袅袅把那杯茶塞到鲜肉手里，用自己的茶盏与她清脆地碰了个响，仰头饮下。鲜肉看着她，双手抱住自己的杯子，也举到嘴边轻啜了几口。
“镇北候府里的茶水就是比苏府的香醇。”苏袅袅笑眼看向鲜肉，“都说程老侯爷不仅武艺超群，还深谙文经与茶道，如今看来外头传的果真没错。”
“那可是呢，姑娘不知道，咱们老侯爷当年上书的折子都是比肩状元郎的才华，公子如今造诣也全都是老侯爷一手教导的呢。只可惜武将禁科举，否则但凭公子的才华，也不会至今未能入朝，只能跟在太子身后做个幕僚。”
鲜肉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神色一慌，“不不，姑娘别动怒，奴婢不是要说太子殿下的坏话。”
“我只是，只是替公子感到不值。”
“沧海桑田，若非今日程家凋零，老侯爷年迈，小辈也只余公子一人，公子又岂会连朝堂都入不了。”
“程家二叔那边，帮不上什么忙吗？”
“姑娘竟不知？”鲜肉一脸讶异。
“我以为那景和寺命案闹的沸沸扬扬，这些前尘往事也早就盖不住了呢。”
苏袅袅只摇了摇头，说道，“我入京不久，倒是也听说过老侯爷与程二叔关系不好，只是……”
“姑娘不必介怀，这本也不是什么隐秘。二老爷一家不帮公子倒忙就不错了，若没有侯府的阴蔽，只怕那院子的连饭都吃不上。”
“更别说娶妻养妾了。”
“二老爷早前被家人溺爱，在云州时也只是贪玩不读书罢了。回京后人才变了，整日里不是嫖赌就是闹事，不成家不立业，如今年近四十，累年下来也就只是纳了一院子的小妾。”
“顺带得了一堆庶出的子女。”